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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对:一团铁疙瘩的铸就与消融

2016-01-08 14:01:09   来源:新浪   作者:刘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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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阿来的创作语境中,西藏始终缭绕在他发声的纹理之间。作为川属藏民的后代,他将探求西藏文化作为书写的立足点,《尘埃落定》诗化了西藏的柔美,流露出浓郁的民族风情和土司制度的神秘;在《瞻对》中,一个学者式的作家阿来则以审慎的考据融入到史学脉络,从土司部落瞻对二百多年的命运中窥视处于交通要塞茶马古道的历史沉浮。

  非虚构的写作对于任何习惯了天马行空的作家都将是一个不小的挑战。《瞻对》以蒙太奇的视角在瞻对的史实和作者考据、实地调查之间转换,如同一部还原了真实历史场景的纪录片,不仅如此,其中还穿插着阿来游离于文本内外的反思:“……写一本新书,所谓现实题材,都是正在发生的事情,开写的时候有新鲜感,但写着写着,发现这些所谓新事情,里子都很旧,旧得让人伤心。索性又钻到旧书堆里,来踪迹写旧事。又发现,这些过去一百年两百年的事,其实还很新。只不过主角们化了时髦的现代妆,还用旧套路在舞台上表演着。”

  在《瞻对》里,多重身份的阿来穿梭其中,或作为旁观者,或作为参与者体会历史的沉浮与颠簸,从《尘埃落定》、《空山》一路走来,阿来从一个虚构者蜕变成学者型作家,历史的关怀和人文的意蕴融入其中,钩沉考据瞻对的前生今世,每一个重要人物的出场即是瞻对命运的转型预兆,危机四伏之下总能化险为夷,这团铁疙瘩在历史的驯服下获得了层层铸就,对比之下,它的消融看起来却软弱无力,而这正是大势所趋。令人惊讶的是,如今瞻对这个小县城,仍然在上演着过往的历史,而且在情节上惊人的相似。他们像带着面具的扮演者,从一个故事中走出,经过时光的穿梭,来到了现在。

  阿来的感受正如瞻对的命运,雍正八年,清朝第一次对瞻对发起战争,到了宣统三年才尘埃落定,在两百多年间,清廷官兵、西部军阀、国民党军队、西藏地方军队乃至外国势力都以不同的方式介入这个弹丸之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文化与宗教的差异是国家实现统一难以逾越的障碍,特殊的地理位置形成了与众不同的文化背景,瞻对即是川属藏区的一个缩影,山高水寒,林深路长,本应视为人迹罕至的美景仙境,但却遭受“夹坝之殇”。

  夹坝是长刀的代名词,在康巴语中原是强盗之意,然而,盗贼并非满足于如此定义,他们把夹坝上升到游侠之意,凡是他们出没之地,生产力极度低下,百姓却要承受沉重的赋税和劳役,于是外出掠夺成为一种沿袭下来的生存方式,他们悠哉的游荡无疑成为朝廷的心头之患,改土归流、治边六策、五族共和……一系列的攻破都未完全瓦解这一块生硬的铁疙瘩,直到1950年,瞻对才被彻底消融为瞻化,再到如今一抹康巴红淡化了战争与杀戮,这是康巴人的标志,血染的红色,英雄的红色。

  亚里士多德曾说:诗比历史更真实。在《瞻对》中,诗和历史仿佛是并行着、互为注脚的两条脉络,那些传说足以让人信以为真。在瞻对一个叫雄龙西的地方诞生了僧人喜饶降泽,传说他为了在忽必烈面前显示法力,将一把剑徒手挽成了一个铁疙瘩,这就是瞻对获得铁疙瘩称号的由来,强悍不羁正是一代代土司的共有性格:班滚、贡布郎加、青梅志玛……他们仿佛带着使命感从天而降,正是这种神秘感吸引着众多朝圣者从千里之外蜂拥而至拜倒在布达拉宫,盲目的崇拜仅仅来自于远离尘世的逃避,以一种对他们来说近似虚无的形式感来填充信仰的缺失。他们可曾知道,在川属藏区偏居一隅的角落扬弃了长达二百多年的喧嚣,瞻对的平息不战而胜,无疑,这是历史车轮给如此一个神性之地碾压出的一段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