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乃宁寺 铁血峥嵘的群体记忆

2014-07-11 14:06:40   来源：西藏日报   作者：陈敬 米玛 王杰 丹增平措

 

　　阿达工布兵一到，

 

　　英军被砍成两段，

 

　　乃宁寺院里的石板，

 

　　变成了血水的海洋。

 

　　这首民歌虽然简单，却极具画面感，浮现出铁血铮铮的意象。藏族民间歌曲大多或是抒情柔美，或是欢快奔放，这首作品实属特殊，却在西藏流传甚广。尤其是日喀则、江孜一带的百姓，更是几乎人所尽知。歌曲中的惨烈和激愤不平，都来自真实的历史事件。

 

　　乃宁寺虽然对旅行者来说名不见经传，在西藏却是大名鼎鼎。被称为第二佛陀的宗喀巴曾在该寺生活、讲学，而藏传佛教很多著名的经诵、典籍都出自这个寺庙，因而地位很高。更为出名的是，关于闻名全西藏的美人朗萨姑娘的动人传说也是发祥于此。持续了100天之久的江孜保卫战至今仍然令人肃然，而这场战役中最为惨烈悲壮的一场战斗便发生在乃宁寺，史称“乃宁寺血战”。

 

　　作为对这段历史的纪念，乃宁寺山门外矗立的一座巨大石碑上，用鲜红的色彩书写着“乃宁寺大血战英烈纪念碑”，用以悼念当年保家卫国英勇献身的烈士们。

 

　　在曾经鲜血流成海洋的乃宁寺的院子里，平措热桑轻声念诵着歌词。今年39岁的平措热桑是乃宁寺管委会副主任，15岁在乃宁寺出家。平措热桑说，对于这一带出生长大的孩子来说，乃宁寺在作为藏传佛教名寺的同时，始终都保持着一丝历史的沉重和决绝。“虽然说那个年代离我们实在太远，但从小就从口口相传的歌曲中知道了乃宁寺的过去。”

 

　　平措热桑带着记者来到乌孜大殿门前。“这里就是最后决战的地方。”110年的时间并没有抹去侵略者的罪证，平措热桑指着乌孜大殿比辞典还厚的木门，门上清晰可见三四个弹孔 ，“这些弹孔就是当年侵略军留下的。”弹孔很深，如同用斧头凿出来的一般，不难想象当年英军子弹横飞的情景。“在当时的西藏，这样的火力实在是骇人听闻。相比之下，藏军手里的武器是非常落后弱势的。”就是在这种强弱悬殊的局势下，乃宁寺决战迎来了最后时刻。

 

　　这个时候，平措热桑顿住了，他看到了一个摇着经筒缓缓走过的老人。平措热桑走过去，恭敬而亲切地和老人交谈了几句，然后对记者说：“这个老人家对乌孜决战的细节更熟悉，因为是听自己的祖辈亲口讲述的。我们从小就是听他告诉我们‘打英国人’的故事的。”

 

　　在乃宁寺附近，人们习惯把“江孜抗英战役”和相关的事迹表述成“打英国人”。这里面并不包含任何国别歧视色彩，而是对那一段历史用更加直接和口语化的方式表述出来的群体记忆。平措热桑指着旁边的大树说：“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老一辈就是在这里跟我们说乃宁寺故事的。可惜现在这些老人一个个去世，剩下的并不多了。”

 

　　与平措热桑相熟的这个老人叫拉巴仓决，今年77岁，是康马县南尼乡的农民。老人家里世代为农，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这片土地。他的祖父曾经亲眼目睹过乃宁寺的冲天大火和枪炮轰鸣。历史的第一手资料和记忆通过家庭成员之间的口口相传保留了下来。拉巴仓决讲起旧事来，异常地清晰连贯。“当时英军的火力特别凶猛，被困在大殿里的藏军和僧人们要想突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有个平时很受尊重的僧人就说话了，‘在这里面呆着也是个死，与其等着他们冲进来，不如我们冲出去，还放得开手脚！’然后大伙都同意了。”经过简略的战术分析之后，乌孜大殿的门猛然打开了。这座古刹突然由防守的堡垒变成了攻击的输出点。

 

　　讲到这个节点，我们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了好几个“听众”，有当地务农的年轻人，也有县中学的学生。如今的乃宁寺除了作为格鲁派的名寺之外，还是西藏有名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拉巴仓决接着讲他的故事。“聚集在大殿中的藏军官兵突然冲了出来，在乌孜大殿前与敌人近距离地拼杀，英军的枪炮突然没有了优势。最让英国人吓破胆的是，民兵首领阿达尼玛扎巴举刀一挥，竟然把一个敌军头目劈成了两段。”这名被斩的英军将领叫则娜·色赫，而阿达尼玛扎巴就是那首民歌中的主角。据《江孜县志》记载，战役后英军中有这样的议论：“驱使藏人向前进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肯定不是畏惧，世界上还没有其他人表现得这样不惧死亡。”

 

　　康马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确巴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乃宁寺的故事，在书上或者网上读到，和在现场听老人亲口讲述，给人的触动和震撼是绝对不同的。对于今天你碰到的那几个中学生来说，很可能会一辈子都受到影响。这也是我们建设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意义。”确巴说，做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工作，能够帮助未成年人和年轻人从重大历史事件和优秀文化遗产中，从民族英雄的事迹中，增强爱国情感，培育民族精神，确立远大志向，规范行为习惯，提高基本素质。“西藏各族儿女抵御外侮、维护祖国统一的铮铮豪情在乃宁寺得到彰显。乃宁寺是一部活的教科书，这里面有很多超越语言文字的东西。因此，康马县将会进一步扩大这部教科书的影响力。”

 

　　拉巴仓决的“听众”之一，今年上高一的大普次说：“乃宁寺的故事我听过很多次，但每一次听都还是觉得惊心动魄。我还就这个故事写过作文。我觉得这次战斗传达给我的，并不是拼杀和鲜血，而是一种不向侵略者妥协的精神，这种精神对于国家来说都是很重要的。而对个人来说，就是碰到困难和逆境的时候，要有一种豁出去的勇气，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大普次说他的这篇作文得了很高的分数。

 

 

　　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6月5日，藏军猛烈地围攻江洛英军兵营，英军头目荣赫鹏从江洛英军兵营突围逃亡亚东求援。6月中旬，藏历木龙年四月七日早晨英军麦克唐纳前来江孜增援。路经乃宁寺之际，遭到藏军从白居寺抽调的前藏代本米林巴和民兵首领顿热娃指挥的昌都民兵300余人、塔工精壮僧俗民兵500余人的猛烈阻击，迫使英军退去。藏历四月十日，麦克唐纳、荣赫鹏又率领500多匹马骡驮畜、700多名英军携带机枪重炮攻击乃宁寺，在英军的猛烈攻击下，藏军进行了英勇顽强的战斗，保住了寺院，但英军的弹药运输队逃脱，回到江孜江洛英军兵营。

 

　　英军看到为了运输线的畅通，争夺乃宁寺的重要性，每天从莎布岗和江孜江洛兵营出动兵力攻打乃宁寺。争夺乃宁寺的开始阶段，藏军和民团利用有利地形，坚决阻击，使英军寸步难行。藏历四月十三日，敌军从江孜江洛兵营派100名骑兵、300多名步兵前去支援攻打乃宁寺的英军。300多名步兵从乃宁寺后面山脚攻至山顶，从山顶往下攻打山下寺庙。他们从山上用炸药炸乃宁寺院墙，100多名骑兵和攻打乃宁寺的英军从正面用新式武器攻打乃宁寺，用梯子往乃宁寺院墙上爬。藏军和民团英勇奋战，“藏北那仓六部”的14名藏兵挥刀冲向山头的敌人，在奋勇杀伤数名敌人后，全部壮烈牺牲在敌人的机枪扫射之下。最后勇士们打开寺庙大门，手持大刀，视死如归，赤膊冲向敌群。血战持续两个多小时，歼敌120余名。

 

　　——据《江孜县志》